寻找真实的张颂文
【娱理】采集来自娱乐圈的第101个幕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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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张颂文饰演唐主任
张颂文是谁？
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建委主任唐奕杰，是即将在《兰心大剧院》里登场的巩俐的丈夫，是用人挑剔的娄烨四度合作的男演员。
他十多年前就开设了表演培训班，引领行业潮流。因为指导过林志玲、钟汉良等一众明星，有媒体把他捧为“明星教父”。但他抗拒被过度曝光，除非配合片方宣传，否则极少接受采访——这一次，娱理工作室通过FIRST青年电影展才“逮”到担任导师的他。
张颂文
张颂文一直提倡演员走进生活，把自己变成角色。上回的《风雨云》，他轻描淡写地讲过为体验角色所做的疯狂事儿——增肥30斤、隐瞒身份跑去一座小城的建委上了半个月的班；躺在浸泡着几百具尸体的池子楼上的尸检床上进行了四个半小时的拍摄；戏外也穿角色的衣服，用剧组的道具，每天醒来就能看见自己和宋佳的婚纱照，不断把自己催眠成唐主任…
他演谁就成了谁，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因此被归为国内“方法派”演员代表。但他自己觉得，这些无非是做到了演员的“真实”和“本分”而已。
有一次一个明星学徒跟他打赌，说他可以演任何类型的角色，张颂文说，那你表演一下你自己。学生想了半天，只好承认：“我输了”。
千人阅尽，可能张颂文也早就演不出自己了。
张颂文和宋佳，图源微博@宋佳
01
“给你讲一个我没跟记者讲过的故事吧。”张颂文挑起话头。
“我两岁到五岁的时候，父母看管不了我，把我扔到了农村，寄养在一个老太太家里。她不是亲戚，是我妈妈过去用草药救治过的一个病人。老太太隔壁住着一个卢伯伯，是镇子上给电影院看大门的，有时会带我去上班。有一次他发现，我坐在电影院里就能安静下来，当时放的电影叫《戴手铐的旅客》。”
“电影每天放三四遍，卢伯伯会给我买一根黑皮甘蔗，边看边啃。我就这样连着看了一个月，一部电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再后来，我就看录像带、VCD、DVD。”
这是张颂文和电影的最初邂逅。
张颂文
职高毕业后，张颂文在印刷厂印过挂历，在大排档刷过碗，上门安装过空调，在汽水厂洗过瓶子，不停换工作糊口。后来他做导游，得心应手，一口气做了五年。
二十四岁那年，一个导游同行女孩问他，你有什么梦想。张颂文说我的梦想就是挣钱结婚生子啊，女孩说梦想应该是你最感兴趣的事情，可以变成你的工作。张颂文说那不可能，我的梦想是做电影，可是电影离我太远了。
“怎么不可能？你可以去北京电影学院呀。张艺谋都是28岁才去学电影。”女孩说。
张颂文瞬间像被击中一样，他第一次听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被他人道破，第一次听说还有北京电影学院这样的地方。当天下午他就果断辞职，买了一张去北京的机票，他担心一觉过后，梦想就永远溜走了。
年轻时做导游的张颂文
张颂文
02
1999年，张颂文来到电影学院导演系高职班咨询，被告知当年不招生，隔壁表演系招，导表不分家，张颂文就稀里糊涂交了钱，报了名。
同班大部分人都是应届高中生，进了大学就开始撒欢疯玩。张颂文不一样，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知道学习机会的宝贵，拼了命地选修不同专业的课程，连化妆课都去上。他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整天拎个公文包，有时还继续谈以前的旅游业务，不像个学生。因为年长，他自然地被老师指派为班长，后来又成了学生会主席。
有一次北电和香港几所学校做文化交流，北京的师生要去香港访问十几天。访问团到了香港，一上大巴，张颂文就十分自然地站在了司机背后，举起麦克风，开始讲开场白：“欢迎北京电影学院的各位老师和同学光临香港，我是你们的随行导游张颂文。”往后十几天里，他驾轻就熟地客串完了导游任务。
《叶问：终极一战》中的张颂文
毕竟，他以前带团来过香港上百次了。
导游大概是世界上碰撞过最多新鲜面孔的职业之一。一个旅游团30几个人，张颂文要跟每名游客深度相处几天，每个人是做什么的，多大岁数，什么性格，他察言观色，了如指掌。旅行也是不确定因素最多、抓马稠度最高的环境，每到这种时候，人的本性便一展无遗。
张颂文成为演员后所做的，不过是把他见过的成千上万人提炼组合，然后呈现出来：狡诈势利的小老板，油腻猥琐的教导处主任，虚与委蛇、自卑又自大的官员…他说，“我演的人不分好人坏人，我演的就是真实的人。”
他痴迷于观察和琢磨人这件事，模仿能力极强，可以在不同身份间自如转换。他绘声绘色地向娱理工作室演示：
“如果你问一个年轻人茶的味道怎么样，他会说不错啊，挺好喝。那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会怎么回答呢？他会说，‘诶…不错。哎…有点儿意思哈？这茶啊，还是…是吧？’因为文化有限，找不到语言描述，就会生出很多感慨。有人说油腻男人的几个标签是开始玩手串和烟斗了，开始参加小学中学聚会，开始谈论特别大的国家话题，但我觉得，所谓油腻就是开始接受命运了。”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试戏阶段，张颂文扮成官员的样子站在娄烨面前。他用手指着娄烨，拿腔拿调地说：“你们的电影啊，好好拍，我希望你能做出精品。”娄烨马上乐了：“像像像！”这是张颂文在娄烨电影里的第三次“变身”，第四次他应战了《兰心大剧院》，演巩俐的丈夫。
2018年2月《兰心大剧院》开放探班时的张颂文
03
他在我们印象里留下的都是角色，本人形象是缺失的。真实的张颂文什么样？
我们只能粗略地打探一二：每天晚上临睡前，他都会在纸上写下明天要做的事：擦窗户，给花浇水，修裤脚，清洁洗衣桶，组装物品架…每天都能写上20条类似计划，然后第二天逐条严格执行。
他向我们讲起他的朋友们：他的邻居，他常去买菜的大伯大婶，他修自行车的店铺老板。出门碰到左邻右舍会嘘寒问暖，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个教书的。
“他们不是太关心你的工作，只关心你的生活。跟他们做朋友，你会觉得很有趣，世界很广阔。跟圈里人做朋友总是聊电影和剧本，我也很少有圈里的朋友，我觉得他们应该叫工作伙伴，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
他很认真地生活着：“功利一点说，普罗大众是我表演的养分。”
张颂文
张颂文为数不多的圈内朋友之一是周一围，他的表演系同班同学。周一围将张颂文描述为“十八年来和我一起聊表演聊生活聊艺术的人”、“养头发、修仙、随时电话的人”、“鬼仔文，我的兄弟”。他们两个都很抵触把私生活袒露到公众面前，脾气相投。
有综艺节目找过张颂文，他不大情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本来也有几个综艺的通告需要演员配合，张颂文问，可不可以不去？我这个人综艺感不强，会露短，不自在。出品方很尊重他，说那就不去。
张颂文和周一围
不拍戏的时候，张颂文像个行踪神秘的世外高人。他住在城外，极难约到采访。他向我们解释说：“我不希望曝光过度，曝光过度就没法走出去观察生活了，更多的是人家在观察你了，养分就断了。”
有人去家里拜访他、观察他，回来后回忆道，他在家洗碗、泡茶、喂狗，至少五小时都没碰过手机。
他对手机有一种近乎洁癖的排斥。工作期间，他会要求经纪人、摄影师不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拿起手机，因为会干扰到他，他怕手机里的海量信息会炸出来，“污染”一个角色精神世界的纯粹。
这样有疏离感的演员，难红。有篇文章写道：郭德纲刚出道时，每场都会报幕说自己是“非著名相声演员”；张颂文成不了巨星，像他这样的“非著名演员”，发现一个就会自来水一个，因为电影需要尖叫，但更离不开掌声。
04
北电毕业后，张颂文留校做过八年助教。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找上门，请他去帮忙指导表演。现在看来张颂文算是最早开设“表演工作室”的带头人，而事实上，“工作室”只是当时别人介绍张颂文时的说法，因为他没有公司，所谓的工作室只有他一个人，一对一教学，因材施教。
求教者里，有的完全是零基础，张颂文就从元素训练起步，训练他的信念感和注意力；有的是无法找到角色状态的演员，需要一个旁观者来点明他和角色的距离；还有的已经是从业多年的大明星，希望能跳出安全区，打破类型化定位。每个学生都是不同个案。
有媒体据此将张颂文冠以“明星教父”名号，林志玲、钟汉良、李菲儿、田亮、蒋璐霞等都曾受过张颂文指导。
张颂文和钟汉良
“明星之所以成为明星，是因为他们身上被贴了一种标签。撕掉标签对他们来说很痛苦，但在表演老师面前，他们是愿意撕掉标签的。在确定教一个人之前，我会做大量的案头分析，看他以前的访谈节目，他出席过的活动，他拍过的电影，我喜欢看到他们主动撕掉标签。”
“比如有个人大家都说她是女神，但你会发现她原来这么逗，还有一个很酷的男人，私下里其实很斯文。我会鼓励他们拿出自己不擅长的一面，我认为表演最爽的一件事不是塑造，是你敢把你自己撕开给观众看。”
张颂文指导林志玲
还有的情况是，有剧组已经开机一阵子了，但某个主演始终状态不对，想请一位表演老师来救场。
“这种情况我一般都拒绝，我试过很多次了，临时抱佛脚只能是让他快速地模仿你，没时间允许你慢慢调教他。我可以帮演员搭戏，但他不可以直接学我。一旦演员发现原来基本功是不重要的，平时的训练也是不重要的，开拍以后找个表演老师来，迅速就能变得会演戏，这对行业会是一个很大的损伤。”张颂文说。
教学相长，相辅相成。这些年来张颂文一边教表演，一边也做演员，通过激发学生不断反思自己的表演问题，也将实际表演经验传授给学生，比如提前体验生活、催化自己进入角色的精神世界，在片场放松肌肉，视线屏蔽掉幕后工作人员、把注意力放到对手身上等等。
他把这样的工作比喻成篮球教练：一个不会打篮球的教练，球员怎么可能服你？
张颂文
05
最近几年，业内明显涌现出越来越多的表演工作坊、学堂、培训班。
FIRST青年电影展也在今年首次设立了训练营表演导师，担任者正是张颂文。这说明从发掘和培养潜力导演阶段起，就已经开始重视起演员演技。
“这个氛围（重视表演培训）未来会越来越浓，我坚信不疑。我们走了很多弯路，以前我们深信某个人的一张脸就可以撑起票房，但是这两年中国观众的进步是极大的。尤其九五后，他们从小是看着美剧、看世界各地的电影长大的，他的美学标准已经很高了，能分辨出什么是走心的表演，什么是洒狗血的表演。”
《西小河的夏天》张颂文
“现在，我迫不及待想见到学员们了”，张颂文笑。关于青年导演该如何掌控表演，他提出了自己的前期建议：
“首先我会跟他们沟通一个观念，就是不要觉得导演是高高在上地‘指导’演员表演。演员对一个角色想得可能比导演还多，因为他爱自己的角色，有时候导演和演员的理解是不一致的，职业演员会有解读剧本的素养。一名新导演跟一个有过十几年、几十年经验的演员之间，需要找到一种沟通的方式。”
电影《摩登年代》中的反派张颂文
《风雨云》中略略自卑的唐主任
“我会让他们尝试换一句话，说‘我怎么来帮助演员去完成这个角色’，或是‘我怎么能提供一个更好的创作环境来发挥他们的特长’。”
“如果是非职业演员，那么你就要问自己，当初为什么选他？一定是因为他身上的某种特质跟角色是非常吻合的。那么就是一句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口气神秘得像个军师。
这一次的张颂文跟上次采访《风雨云》时感觉又不同。我们永远无法洞察一个好角色、一名好演员的真正“底色”，那里始终会是复杂生活的一个截面而已。
《风雨云》宣传时的张颂文、宋佳、娄烨、井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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